县官巧断家务事

　　俗话说：“清官难断家务事。”此话很有道理，因为家庭中的许多是是非非，外人是难以理清的。诸如夫妻吵架，兄弟不和，父子别扭，妯娌纠纷等等，历来是公说公有理，婆说婆有理，很难为这些家务事评出个你对我错。但历史上有许多类似案件判得是很巧妙、公道的。清代蓝鼎元（字玉林，号鹿洲，福建漳浦人，曾任广东普宁知县、广州知府等职）就很会审理此类案子。在他自己写的办案实录 《鹿洲公案﹒偶记上》中，就有一篇巧断家务事的记录，十分有趣，现将该文试译成现代汉语。
　　清代广东省普宁县有个乡民叫陈智。他有两个儿子，长子叫阿明，次子叫阿定。少时一起读书，长大一起种田，兄弟俩友好相处。后来各自结婚，分家后不在一起居住了，来往也少了。
　　父亲死后，留下了七亩田产，兄弟俩你争我夺，互不相让，所有的亲戚都调解不了，最后不得不到县衙打官司。老大阿明说：“这七亩田是父亲留给我的。”接着递上父亲的手书给县官（即蓝鼎元，下同）看，内有老人死后，将七亩田交给长子的话。老二阿定也说：“这七亩田是父亲留给我的，我有父亲临终遗嘱为凭。”即出示了遗嘱。县官说：“你俩说的都对，责任在你们的父亲，应当把他的棺材挖出来劈开。”兄弟二人都不说话了。县官说：“田产只不过是一件区区小事，你们兄弟却为此而打官司，真是可恶。我不想给你们断这个案。要么这样吧，你们先各自伸出一只脚来，捆在一起上夹板，谁能忍耐不叫痛，田产就归谁。但不知你们的左脚能忍受还是右脚能忍受？左脚、右脚可任你们自己选，我不勉强，你们各伸出一只来吧。”兄弟二人都说：“左脚、右脚都疼。”县官说“嘿！这就奇怪了，你们的两只脚都不能忍受疼痛，你们的身体不就像你父亲一样吗？你们看自己的左脚就像你父亲看待阿明，看自己的右脚就像你父亲看待阿定。你们都不忍心舍弃自己两只脚中的一只，你们的父亲难道愿意舍弃两个儿子中的一个吗？这个案今天先审到这里，过几天再审。”
　　县官命差役用一条铁索，将两人拴在一起，锁好后为防私自开启，还堵了锁眼，让阿明、阿定坐在一起，一同吃饭，并头睡觉，要走一起走，要停一起停，大小便一同蹲下，一刻也不能离开。还专门派人观察二人的言谈举止，每天汇报一次。开始二人互不理睬，背对背坐。过了一两天渐渐地面对面坐了。又过了几天，二人相对叹息，并开始说话了。再后来就一起吃饭了。
　　县官知道他们都有了悔改之意，问他们二人有孩子吗？他们说都有两个儿子，有的十四、五岁，有的十七、八岁，年龄差不多。县官即命差役把四个孩子都拘留起来，对阿明、阿定说：“你父亲生养了你们兄弟二人，所以才闹到今天的地步，如果只生你们其中的一个，田产就归一人所有，那是多么愉快的事！而今你兄弟二人，也不幸都生养了两个儿子，以后又要仿照你两个互相争斗，没完没了，我很为你们担心。所以我为你们考虑到今天的不幸而采取断然措施，就是你们二人各留下一个儿子就足够了。阿明是长兄，留下长子，送走小的。阿定是次子，留下小的，送走大的即可。我现在就命差役将阿明的次子和阿定的长子押送到收容院，卖给乞丐头子为儿子，收据放在案卷之中，那乞丐无田无房，今后不会有兄弟争家产的事了。”
　　阿定、阿明听后都边哭边说：“今后不敢了。”县官说：“不敢什么？”阿明说：“我知罪了，愿把田产让给弟弟，至死不再相争。”阿定说：“我不要，我愿把田产让给哥哥，终生不悔。”县官说：“你们说的都不是真心话，我不相信。”二人忙叩头说：“绝对真心，如有反悔，天打雷劈，让神灵杀了我们。”县官说：“你们二人即有此心意，但你们的妻子也未必同意，你们先回去与妻子商量一下，三天后再来回话。”
　　第二天，阿明妻子郭氏，阿定妻子林氏，还邀请其族长陈德俊、陈朝义到公堂请求平息此事。妯娌互相扶携，跪在地上哭着说：“自今以后，永远和好，都不再争田产了。”阿明、阿定也哭着说：“我们兄弟二人很愚蠢，不懂情义，县太爷费了仁爱之心，今天如梦初醒，十分羞愧，悔悟得太晚了，我俩都不要这份田产，请施舍给佛寺长老可以吗？”县官说：“唉！你们这是很不孝之举啊！说得出施舍给和尚的话，真该用板子把你们打死。你父亲流血流汗，辛辛苦苦，积下这份田产，你兄弟俩鹬蚌相争，却让和尚得了渔翁之利，你父亲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？做兄长的应该让给弟弟，做弟弟的应该让给哥哥，如都不要，就该还给你父亲。现在把这田产作为祭奠你父亲的资产，兄弟俩轮流收租祭祀，子子孙孙，永无争端，这叫一举而多得。”
　　于是，族长陈德俊、陈朝义都叩首称县太爷判得好，阿明、阿定、郭氏、林氏也都十分感激县太爷的明断，当场七叩八拜，致谢而去。从此兄弟、妯娌之间相亲相爱，比以前好得多了。此事在民间影响很大，讲礼义的人逐渐多起来了。
　　（案子结尾说）：此案如果按通常的审理办法，对兄弟各打三十大板，再将田产一分为二，几句话便可结案。但县官却婉转开导，使兄弟两人良心发现，到了痛苦流涕、互相谦让的地步，妯娌之间也互敬互爱，这岂不是传承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吗！也只有这样审案，才能让百姓口服心服并显出县官的政绩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