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长篇纪实文学连载◎

一座古城的青铜之梦

期次:第20期       查看:51


  黄旭升
就是在这样的境地里,他也没有忘记告诉自己的“小友”:知道这些捻军“长毛”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?安徽。安徽有处地方叫当涂,大江浩浩,“酒仙”李白就是在这里下水捞月影同月亮一齐仙去的。那时,李白作“小篆”的叔父李阳冰正在当涂当县令。
  光绪丙子年,韩秀岐因吃豆皮而病死的那个年月,大灾之年,为救济民荒,城中富绅开起了“粥厂”。“粥厂”是由城里“十笏园”丁家设立的,“十笏园”丁家是小村中丁姓的近族,几代之前,其迁往城里,过上了有“丁半城”之称的家境。饿急了眼的村人拿起讨饭的瓢到城里领粥喝。走至村头,喝醉了酒的丁召保赶来,一声大喝:“都给我站住!同族相济,见死不救,还要腆着脸去领他那几碗薄粥?”
  全村人涌向了丁召保的家中。
  饥荒终于过去的时候,丁召保卖掉了家里的十亩大地!
  子嘉,远去的子嘉,你听到这隔世老友的诉说了吗?
  真是要作“奈河桥”上的相送。郭麐死去几年之后,城里一大户人家的老太太要做八十寿辰的盛宴,来请善书“小篆”的丁召保去写寿幛。再请不至,办法总是有的:竟然动用了县太爷。县衙的衙役堵在了门上,那卖掉的十亩大地还欠着衙门的赋税呢!丁召保恼了。他不是郭麐,更不是“蝺凉齐饿者”的韩秀岐,坐上前来迎接的轿车堂堂而去。酒席宴上,大喊着“再来三杯!”直至酒酣兴尽,黄缎子的寿幛上挥洒开了笔墨,写罢,佯狂地走出了厅堂。
  当然,偿还地赋的银子先得替丁召保送到了衙门里。
  不认识小篆的主人找来了账房先生,寿幛挥洒的是一篇《蜀道难》!
  主人恼了。
  此时,一个红脸的醉汉正踯躅在茫茫的村路上,仰天大笑。
  走进那个一条小溪穿流的村庄时,才看见自己的三间草屋燃起了熊熊大火。“老天爷,你这是要我的命啊!”家徒四壁了,只有郭麐的那些书还留在家中。丁召保疯狂地冲进自已家的小院,大喊一声,奋力翻开了一个倒扣着的马槽,将一件东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。
  马槽,一只重量不轻于旗杆垛子巨石的马槽!
  这个夜晩,三间草屋化为灰烬的丁召保寄居在了邻居家中。他大口大口地吐血,血溅成了墙上的梅花。他把“小友”找来,留给这孩子两大套书:《潍县金石志》和《簠斋印集》。
  马槽底下的那两套大书啊。
  奇怪的是大火是怎么起的,谁也不知道丁召保,《潍县志稿》有传:“字君奭,号芗石。小河庄人。少客燕赵,尝主蒿城郭斌寿幕,与郭麐子嘉交最善。工篆书及铁笔,识者谓得谷口顽伯遗意。年逾六旬,犹能效李阳冰书作小篆。”
  “谷口顽伯”是谁?嘉庆朝的大碑学家邓石如!
  丁召保走了,只有“小友”的琅琅书声还留在小村里,他已经学会读这些私塾先生们以为见不得经传的书了:“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,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、器皿、人物,以至鸟兽、木石,罔不因势象形,各具情态。尝贻余核舟一,盖大苏泛赤壁云。”
  请记住这孩子吧。
  孩子本是一株嫩苗,经历了人世间的风雨,他就会结出成熟的果实。
  七、晓山爪痕潍县城有一座石佛寺。
  对于这座石佛寺,我们已不陌生。就是那座嵌勒着苏轼题写崔白画布袋和尚石刻的南寺。之所以有这样的名称,或许是因为寺处在县城的南边,与城北的玉清宫道观遥遥相对吧。冬天,借着寺庙挡住北风,在温暖的阳光下,老铜匠一边忙活着手里的生意,一边讲起了这南寺的故亊:话说乾隆朝的时候,石佛寺里的香火正盛,这里既住了出家的和尚,也有年轻的尼姑。青春怎能空抛?有花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,幽幽的月光下,年轻的和尚来推开了年轻的尼姑的门。出家人这样多情的儿女态,岂不是有伤风化?看不惯的人一拥而入,逮个正着,捆绑着将他们送到衙门里。那时,坐在潍县衙门大堂上的正是江南才子郑板桥,县大老爷捋髯一笑,将他对这桩公案的判词扔了下来: (连载十五)